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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祖母吃素,吃的是那么干脆。但她不是佛教徒。她不能闻一点油腥味,闻到就头昏呕吐。祖母有一套自己的碗筷。一个装咸菜的小罐。筷子是银的。据说;“银筷子一遇上有毒食品,筷子就变黑”祖母说;“她本来不吃素,沈阳刚解放时,政府强制抽大烟的戒毒。路边死了好多大烟鬼。人死了没人管,饿狗扯咬着死倒大腿,白哗哗的肉露了出来,就象肥猪肉”祖母看到了,就不停的呕吐起来。从此她再也不吃肥肉,慢慢便吃起素来。

    十三岁之前,我常去看祖母,以后到祖母过世我再也没见过她。祖母过世时我己二十岁了。那天晚上我作了一个梦,梦见祖母身穿黑棉袍,拄着拐杖向我走来,幽幽的说:“榕啊,我走了”没过几天姑母来信告诉我,祖母过世了。

    祖母有一个绰号叫“李铁嘴”解放前我们家开过茶馆,祖母理所当然是老板娘,祖母绰号也就在这时获封的。家里人说我的嘴巴象祖母。用现代人的语言来形容就是“能言善辩了”

    小时候去祖母那是为了混点好吃好喝。祖父躺在炕上,身边放了好多罐头。每次去,祖父都用汤匙舀一点罐头水给我喝。为了那一匙的罐头水,几乎每周都要去祖母那里。祖母的脚,可真称得起三寸金莲。她的鞋头尖尖的。腿上缠着腿绷。走起路来摆来摆去的。可祖母身体特别好。

    我生父他们兄妹四人。生父是老大。记忆中生父个子很高,很帅气。他是中医,医道如何我没有耳闻。对生父的一切都是后来听三婶说的,但我大嫂又说;“三婶说话没个准”生父娶我母亲时是第六房。三婶常把以前生父的老婆称为;“大个嫂子,小个嫂子”至今她还保留着生父和他的老婆们的照片。

    祖母在三个儿子,八个儿媳妇中说一不二。威严赋有震慑力。儿媳妇们服服贴贴,从没有勾心斗角之事发生。生父命硬,克死前边五个老婆,至到最后剩下我母亲一个人,沈阳刚好解放。生父前边五个老婆只留下文哥一个人。文哥有一双特别特别小的眼睛。后来他没有活到三十岁就死了。

    听三婶说;“我生父解放前,当过伪保长”但没有民愤。解放后,共产党不许他再行医,让他到制瓶厂接受改造。一天他从二层楼高的瓶垛子跌了下来。在我刚刚记事时他也死了。

    生父死后,我们家境彻底败落。这不仅仅是一个家族的变迁,也是一个时代的缩影。生父从一个腐朽封建社会,不情愿的过度到自食其力者,从中没有人知道他是怎样的去承受,去面对。当文化大革命开始,母亲把生父亲手撰写的中医药方,当作大毒草烧毁时,从此,在也没有任何东西能够证明我们家族往日的荣耀和富裕。这是历史的必然,虽然是那么的令人痛惜,但留下的是更多的思考。

    曾国藩的十三经“变经”说道;“道光五十年一变,国之运数从之,惟家亦然”天道五十年发生变化,国家运数也在改变,家运也如此。整个世界都在变,又何止我一家。

    生父死时,我什么也不懂。是祖母一个嘴巴打哭了我。不管怎样,我在我生父死时,总算是哭过了。

    我从没见过祖母掉泪。只记得她的嘴象一挂鞭,说起话来霹雳啪啦。又象粉碎机,只要动起来就不会停下。但她是那么的坚强,从我们家境的鼎盛到衰败。祖母似乎没有什么改变。也许那时我还小,根本不懂大人的心。面对儿孙们先后过世,她也不曾流泪。

    祖母和二叔家隔着两个门。房子是房产局盖的一趟一趟的红砖房。开门就上炕。屋地到厨房过道有一米宽,两米长。火炕在屋子东面。西墙上挂着几个镜框,镜框里镶满了老照片。二叔家和祖母家没有什么区别。二叔是个老实人。二叔只有一个女儿。后来生父死后,母亲无法抚养我们兄妹四人,把大哥过续给了二叔。

    我说不好二婶对我们是好是坏,每次去二婶家她总热些剩饭给我们吃,好东西都等我和姐姐走了再做。

    二叔死了。死与鼻癌。我不记得二叔走那年他有多大岁数。我好象一点悲伤都没有。记得二叔出殡的那天,我和院里孩子玉刚打架。我用胶皮管子抽他的头。他额头上起了一个大包。后来他哥来了,用砖头打破了我的头。我一只手捂着出血的头,另一只手指着他哥说;“告诉你,我二叔死了,我让我二叔,今晚上来抓你”于是,我用纸写了几个字,放到我露脚后跟的鞋里,一边跑一边想,纸条掉出来,我就踩到地里,二叔就能收到,看以后谁敢再欺负我。

    这就是我的童年。天真,幼稚,也快乐着。迫于命运,而颠沛流离。而她是那么温婉略带悲伤。很多年过去了。有许多事我都淡忘了,可这件事我一直没有忘记。这些荒谬,单纯伴我渡过了童年时光,它并没有在我记忆中停留太久,然尔,今天给我的是涩涩心动和淡淡惆怅。

    人有说;“傻子要比聪明人愉快”是的,因为什么也不用去想的人,也就没有了烦恼。青哥是我三叔家唯一的儿子。他三岁时得了大脑炎,留下了后遗症。天气一变化他就抽风。眼睛向上翻,嘴里吐白沫,四肢抽搐,头不停的甩,嘴里嗷嗷的怪叫。我遇上了很多次。三婶用手用力的掐住青哥的人中,青哥全身一蹦一蹦的,半天才缓过一口气来。

    在我所见到的母亲中,没有哪个比三婶伟大的。五十多年里,三婶伺候青哥就象对侍一个婴儿。我有好几年都不再去三婶家,我们家老辈人就剩下她一个人。青哥死后,三婶每天打个小麻将没多大的输赢,生活也算自在。她本该受到我们兄妹的尊重和孝敬。可是只要进了她家的门,她就唠叨个没完。说点没用的话也... -->>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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